恍惚的虚拟的记忆
徐驰原创
记得是那一年的小暑节前几天,我去干亲家田小狗家。
我推着他家半新旧的自行车,因下久了雨,路稀,路滑,简直不能骑着车走!快到他家了,下一个坡,坡底淹了水,我又退回、绕道,走几根鱼背脊田坎路,当快到他家屋后水井边,雨又下起来了。我加快步伐,几乎是提着自行车,跑上他家院坝的。刚好,在院坝边遇上他二姐刚挖地瓜回来。
二姐的手中提着一把锄头,头上顶着一块塑料布,老远就叫我“徐亲家”。她脸是那么凄凉,又黑,说话的声音显得湿漉漉的。
田小狗在厢房的窗子边和我打招呼,说道:叫你不要来还是来了!万一河边涨水,把亲家冲走了,亲家母要人,我可赔不起哈!田小狗绕堂屋开大门出来,就用屋檐滴下的水洗我刚还到他手上的自行车;我也帮着洗,俩个一起说事。二姐进屋换了淋湿的衣服,梳洗一番后,才倒了一碗苦丁茶,端到大门边,递到我手上,她说:秋亲家,红楼梦那两本书看完没有,书要还给我哈!我说不会吞吃了二姐的两本书,看完了立马就奉还。二姐听了,眼睛笑眯了。
我这次到田小狗家,不只是还他家自行车,主要是准备还公家的贷款!3000的本金,160元利息。我和田小狗洗干净了自行车上的泥巴后,就坐在屋檐下的长板凳上;雨已歇了,但竹林中的雨声还在滴响,显得很优雅。二姐到水井边担水洗菜,她开始准备煮饭了,她从我们身边经过,问我吃地瓜不,她说要吃的话她好到水井边洗几个来!我说“你是问鸡杀客,我是吃还是不吃呀?还是请二姐你替我们作主吧,”
在与田小狗的继续交谈中,他告诉我说,还贷款的期限还没有到时间,信用社是不能收回贷款的;就跟存期未到,不能取回存款一样,要按国家规定的办才行。我说规定是死的,人是活的,就像我借二姐的书 ,提前看完了,提前几天还她,她不可能说不行吧。田小狗说,个人之间借贷与信用社贷款不同,国家有国家的条款,是定起合同的,不能违反合同!我马上对田小狗说,我提前还,是不再需要这笔钱了,也是为了少付一些利息。田说,这个,我知道,但就是不行!等期限到了,我到街上徐家茶馆你的家里去收,不会赖着让你多付一分利息的。
天又下起雨来,并且越下越大。于是,我们过大门堂屋进到厢房地楼,漫天说话。
窗子边挂着亲家母王氏的遗像,她忧郁的眼睛,看着我,似乎在说:徐亲家,你来啦,要少劝你小狗亲家喝酒,酒不是好东西。我想到数月前王氏临死前说话的情景,她内心藏有种种遗恨,我就悲从中来,双眼也潮湿了;黑白电视上毛阿敏正在唱“悠悠岁月,欲说当年好困惑……”,令我越听越想,越是难以自禁,滚下了几颗眼泪来。
田小狗拍了我一下肩膀,说亲家你不要生我的气,收不收你的贷款,我确实很不好办!你要理解。窗外一片哗哗哗的下雨声,我此刻看不到远山、村舍、田园,我想到大雨里亲家母王氏的坟冢,那坟前的红豆杉,和树上不易发现的红豆籽籽来……
天黑之前,我返回街上,身上仍揣着打算还贷而没有还出去的几千块钱。
过打狗垭岔路口上大路时,我搭乘了一辆蚱蜢车,三轮,烧柴油的那一种,农民司机收我一块钱,还说只拉我齐蒲老场三岔路口儒溪中学旁边。我坐在司机的身边,湿风和宿雨打在我脸上,像老天的叹息和冰凉的泪珠。老天,也会有不如意的时间吧!(我禁不住这样问)我用手一直抓摸着衣袋里的钞票,想:钱,也不是好东西,没有的时候想它;有了的时候,又嫌它!田小狗与我是干亲家,中学时就玩起的耍起的,怎么这样子讲规矩啊,怎么就不能破例收了我的贷款呢?我始终让湿风吹着,西天那边,云很黑、很低,日暮了,不黑都不行!今夜,或许还要下更大的暴雨哈。
过马桑桥了,司机叫我拉紧、拉好,桥面不平有积水荡,怕把我抖下车去了开不起医药费。我抓紧驾驶台顶蓬的撑杆,抬眼向螺江河上游望去,洪水淹没了沙滩,淹到杨槐树和杨柳树了。这时,我想跳下蚱蜢车,去洪水中保护杨槐树,但蚱蜢车过了马桑桥后,加速跑起来,柴油机运转的声音,像远方的闷雷,轰轰轰轰的,令我不烦躁都不行。
(2017-07-08凌晨,于县城天台山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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